摩诃婆罗少

从头到尾

还寝梦佳期(17)

也就是我白日做梦吧…


(17)

何潮音消失了。
没有谁知道起因,没有谁了解缘由。但扫雪的弟子们说,潮音洞已经几个月没有人迹了。

纯阳宫平台十八盘,峻登十里,太极殿,非鱼池,坐忘峰,层台杰殿,高敞特异。而潮音洞离得很远,谢云流和李忘生只有在平素练剑时才有些微可能遇到何潮音,所以弟子提及时,谢云流没有在意。


但李忘生察觉到了细微的不对劲,还是决定禀告吕祖。


三清殿山顶众峰,覆钟峙鼎,离离攒立;金殿峙其上,炉案俱具。李忘生入叩匆匆,而门已阖。

吕洞宾负手站在殿前,道袍无风自动,昏黄烛火映着金殿,面容看不真切。

他不待李忘生禀报,先开口道:“忘生,近来俗事扰心,为师意欲下山再游,寻访故友,不知何时回来。你和云流先掌管着纯阳,凡事不必太过忧心。”


李忘生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了一下,不知还有何事能让吕祖扰心的。但也不敢多言,只是一五一十将何潮音离去之事上报。

吕洞宾沉默了一下道:“不错。她走了我自然有所察觉。你们不必太过在意此事。年关将至,打点好上下,让众弟子过个好年吧。”

李忘生长作一揖,算是拜别。

次日,纯阳众人赶到时,吕洞宾已飘然远去,只有谢云流早早立在峰顶,衣袖宽飞,面容肃静,看向远方。


如此不久便是年节。

借月二十七日下午算大帐,二十八客堂备席请团年。
年三十日下午,纯阳众于山门外设香案拈香。

拈香过去都是吕洞宾来做,此次他不在,便由谢云流来担任了。
所拈的香有五种,即檀香、沉香、云香、紫降香和茄兰香,是为“名贵五香”。
香劈成一分粗细,一寸长短;御赐的汉代长柄博香炉,另备香面。

谢云流用香匕在檀香炉中间将香灰挖一小坑,埋入香面,用香匕摸平,香面上微覆一层香灰。
他点燃少许事先折成一寸长短的线香,将燃着的那端插入香面内。拈香时用左手,三枚香分别先后三次投炉,上下植献。

李忘生领着众弟子诵道: “道由心学,心假香传。香焚玉炉,心寸帝前。真灵下盼,仙旆临轩。令臣关告,径达九天。”
拈香讫,退回跪垫,行三礼九叩大礼。

如此,这年节也就是过了。接下来的几日纯阳都不设早课,众弟子乐得清闲,有安定了心思在山上的,也有下山游玩的。

洛风倒也不算跑远,只是住进了万花找裴元,徒留他师父师叔在山上整理事务,来往迎送,宫里的人、要好的门派、交好的朋友……好几日方得清闲。

到得上元节,花了一昼日,零零总总仪式。等祭天官完毕,已是黄昏。
谢云流回到太极殿把笔一摔,头痛道:“这年过得真累。忘生,咱们下山去吧。”

谢云流已很久没有提出过下山了。不过哪怕是当年,他也是说,“我要下山了,师弟去吗?”,而不是这样商量。

李忘生知道他个性不羁,定然不耐烦这些事,何况洛风今日上山,又提及和万花谷的裴元约好了看花灯。他这些年不怎么下山,对于幼时上元节的华灯尚且留有一些模糊印象,当下便道:“也好。”

两人随意用了些清食,知会了上官博玉、卓凤鸣与于睿,便下山了。


长安城里头,壶光流转,凤箫声动,烟花璨璨,正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景象。繁光远缀,丝弦语慢。观灯人潮万头攒动,上至王公贵族,下至贩夫走卒,无不出外赏灯。

两人并肩走在一起,路上人多,到处是摊贩,中原的子民大多在乎节日,街上便多是胡人,卖着珍宝异兽,金帛香料。人群熙熙攘攘,万头攒动。

谢云流抓住李忘生的手道:“虽不至于找不到路,但一回头就找不着你的人了。好容易出来一次,别走散了。”

气氛正好,各式花灯高悬街头,五彩缤纷,多是亭台禽鱼虫花卉。染色纸缀以各色华丽细条制成,鲜艳夺目。





丝穗编结,灯火把两人的脸映照得光影明灭。谢云流剑眉星目,在这样金红色的光下无端添了三分温柔。



李忘生心里有些淡淡喜悦,只想着便放纵这么一回、遂心这么一回,便没有挣开,反握住谢云流的手。

谢云流心里一派舒畅,买了一盏宫灯。双鱼造型,雕竹镂铜的骨架,镶着纱绢和牛角片,彩绘山水,嵌着白玉。





他把宫灯提在手上,另一只手拉着李忘生,笑眼盈盈的看着他,道:“这灯做得精巧,回头放在太极殿里,夜间你非要看书,便不怕灯火晃动伤眼了。”



李忘生心中恍惚,觉得如在梦里。这样温柔的谢云流,几乎要让人误会,让人有所期待。纵然大梦一场,此时此刻,也就让他先沉醉了吧。
于是他含笑点了点头道:“好。”

灯影重重,正是:春到人间人心玉,灯烧月下月如银。不到芳尊开口笑,如何消得此良辰。


“师父?师叔?”只听一清越的少年声音从后方传来。
两人俱是浑身一震,回头看去,原来是洛风与裴元。也手牵着手,提着花灯。

裴元眼睛一眯,神色不变,微微躬身笑道:“能在这里遇到两位前辈,真是有幸。”



李忘生忙想要抽开手,但两人本是互握,谢云流又拉得紧,一时竟没有抽开,顿时脸皮有些发烫。

洛风浑然不觉,只开心道:“听闻今年长安城有闽西的芷溪花灯,既然有幸遇到师父和师叔,不如同去?就在不远处,快要开始燃灯了。裴兄,你说可好?”
裴元无奈笑道:“我是无妨,你可问问你师父师叔是否愿意?”

洛风便睁着一双眼睛扑棱棱看着两人,显然很希望两人能同去。
李忘生忙道:“既然如此,自然是好的。”回头看一眼谢云流。
谢云流也一脸无奈,只好由李忘生牵着,往前走了。


芷溪花灯首尾相接,明烛夜空,灿烂辉煌,果然蔚为壮观。每一盏灯内装琉璃杯,点的是纯清的茶油,无烟明亮,浑身晶莹剔透,熠熠生辉。
宝盖顶上有一红线系在一根弓形竹竿上,擎灯人握着,步伐稳当,虽不曾练过武,也是体格健壮。那人高擎着花灯,周围有许多人像群星拱月一样护卫着他。

四人先是远看花灯,只觉得像一簇聚集起来的夜明珠,明晃晶亮,五光十色。
洛风年纪最小,平常虽然稳重,但毕竟过年节,眼中有些跃跃欲试。裴元无法,也乐意陪着他近观花灯。

谢云流便对李忘生道:“我们也去看看?”
李忘生只觉得今夜一切如梦,梦醒之后都是幻影,既然如此,便也就放纵内心一回。当下笑道:“甚好。”

两人相携走近。

每一座灯都由成百盏小灯组成。花灯分上下两部分。轴心有两层走马灯,左右相反旋转;四周是各式各样的灯,又分为三层:上层是五盏牡丹花蕾灯;中层是六盏凤蛮灯;下层是六盏整鱼灯。

这些花灯造型精巧美观,整头羽末,缀着成串五颜六色的细珠,煞是好看。下部轴心是宝伞花壶灯,四周十二串,分内外两层:内层是六角宫灯,或是牡丹灯,花钵灯;外层是花篮灯。

这类灯通体大红色,上下部分别贴有金色的云纹装饰,底部配金色的穗边和流苏,各色麻纱蒙制,多绘花鸟虫鱼、山水楼阁,争奇斗艳。


李忘生叹道:“我多年不曾下山,已忘却了小时候的灯节。只是无论如何热闹,也没有今年这样好看的。”
谢云流握紧他的手道:“你若觉得喜欢,以后我们年年都可以来看。”
李忘生微微一笑:“以后的事,以后再说吧。”

谢云流正要回答,想着这样简单的事,还要顾及什么,洛风却又惊喜叫道:“师父,那里在卖元宵!”

谢云流头上爆出一条青筋,回身望去,看到洛风一手扯着裴元的袖子,一边很是惊喜的样子。裴元看着谢云流,脸上闪现出无奈的神色,微微有些歉意。

洛风从小稳重,很难的见他这么开心。谢云流无法,牵着李忘生也就走了过去。
裴元早就买了一份,因为洛风两手拿满了稀奇古怪的小东西,便由裴元直接喂食了。

裴元又递给李忘生一份。李忘生一手接过,另一手终于从谢云流处松开,尝了一颗道:“味道确是不错。师兄也尝尝?”
谢云流一手提着花灯,无赖道:“我不方便。”

因裴元和洛风都在旁边,李忘生不好意思喂,便道:“师兄还有一只手。我端着碗,你自己来吃。”
谢云流一动不动,盯着李忘生,眼睛里像有灼灼火光。

李忘生无奈,想着反正裴元和洛风也是这样吃的,师兄弟和好友之间也没差太多。便用勺子挖起一颗,递到谢云流嘴边。
谢云流的眼中这才闪过笑意,张嘴一衔,吞了下去,道:“果真不错。”

李忘生脸侧一边,不想看他,面上浮起微微的红,也不知是人太多太热,还是灯火照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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